在失去向导,摸不清地理形势,得不到供应,没有粮食的困难情形下,要从中吕转到南吕地区这一段漫长的路,应如何走法?这困扰的问题,始终无法纾解。可是,现在我们已到了破釜沉舟的处境了,后退无路,唯有迎头再往前冲了。部队最后决定,根据太阳做目标,摸索出一个方向,循此而进。
首先,我们登上仙米讫山,记得就在这里停留了数天,领导会经召开一个队部全体会议,讨论结果,决定继续坚持游击斗争。在此期间,队伍早已断饮绝粮,队部便下令每班派人四处搜索野生果子,借以充饥,也有采摘黑色的罗葛果子来吃,后来又索性挖取猪母菜煮白水,但是连盐都没有,结果吃得人人泻肚子。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停留仙未讫山,应该是在等候设法补充粮食,由于中吕地区菲抗日军和农民基层组织受到严重破坏,无法取得联络,也就未能得到支援。最后,就得毅然上路,向南挺进,这就是老华支二十六天长行军。
在南下途中,所到地区都是很生疏,没有群众关系,无从取得接济,而敌人又不断跟踪,如影附体,我们前脚离开,他们随后便到。为了回避,只得离开大路,愈闪躲越发转入深山,更难取得食物,长长二十余天的行军,都躲开平原和大路,一直是走在深山峻岭和大树林之中,向一条漫长的溪流行军,前后总共吃不上几次米粮。
当时,在我们华支队伍中有一位菲律宾同志,大家都匿称他为鸽同志,他原来是菲农会的高级干部,却因犯了错误,被贬降到我们这里服务,他除了担负翻译,联络,引导外,闲暇还帮同挑水,生火造饭这些粗重活计,从不计较也从未埋怨,他对于华支的功劳和价值,是无法抹煞的。
鸽同志是华支队伍中唯一的菲律宾人,他是在华支成立后长驻华支的菲农会干部。由于他熟悉菲农会事务,因此负责华支同菲人民抗日军及农村抗日群众组织等四面八方的联络工作。他还帮助华支开展群众工作,保证粮食给养,通过各方关系了解敌情,帮助审问俘虏,负责口头和文字翻译等。
他聪明能干,与队伍相处之间经常细心观察华支上政治课,进行军事训练和文娱活动,生活管理,民运工作……因而深深地影响他的思想。从华支各项活动,他明白了中国人民的游击队,为什么能在极端困难中坚持斗争,对强大敌人作战中不断取得胜利的原因。他从华支队员身上看到的高度斗争精神,认为菲人民抗日军要是能接受到这样的政治思想训练,菲律宾抗日斗争的胜利就有更大的保证。
鸽同志除了懂得地方语言,英语也非常流利,这一特长对华支的对外联络工作很大帮助,他成为华支不可缺少助手,特别在南征廿六天长行军更发挥出他的才干。
途中有时队伍断粮,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了山觅食权宜之计,便由酷肖日本兵的祖敦和玉生两位同志,戴上军用毯剪缝的太阳军帽,假冒敌酋军官,然后再由鸽同志扮作菲奸,领引向菲地主富户诈取粮食接应,也差不多都能得手,当然,如菲万不得已,绝不出此下策。
记得有一次行军,来到伊宝水库附近,大伙已饿得不堪,便想故技重施。鸽同志和祖敦,照样大摇大摆进入一家富户,碰巧屋里有一菲妇,竟识日语,讨好地前要和祖敦交谈,祖敦那里听的懂鬼子话,但他人急生智,大声【目皆洛】,随手大巴掌打过去,一面气哼哼返身离开,虽然应付掩饰过去,然而却也就此出漏洞,也露出了目标,形成敌人对队伍不断跟踪尾追。
南征路上,在攀山过岭,闯穿茫茫树林行军途中,一直是沿着一条漫长的河流而走,这样的地区,连路都没有,人迹绝影,寻食更苦更难,因此沿途看到野果就采野果,近了溪流就喝溪水,一面捞鱼虾,只要能吃的,便往口中塞。
有一次,走了两三天,来到一处山脚,大队又累又饿,虚弱的连提枪放哨的力气都没有了,幸喜侦查员找到一位土著,连忙取钱托他到社里搜购粮食,却去了两天渺无讯息,至此,大家都已衰弱消沉陷入绝望边缘,因此,政治指导员志坚同志又赶即紧急聚集队伍,及时作出政治鼓动,他说:同志们,据说过了此山,遍地都是果子,因此我们应该鼓起勇气,攀越这座大山,绝对不能白白死在这里。
可是,挡在眼前的这座大山,既是斜陡而且险峻,要攀上去,即使是身强力壮都不容易,何况现在的我们已是气息虚弱,脚酸手软,如稍一失手,堕入深谷,更得粉身碎骨,十死无一生,在这紧要关头,忽然哨兵大叫买米的回来了,大家遥见那土著顶着一袋东西,彷如遇见救星。
原来他买来的只是稻谷而已,也好,大伙即行劈柴生火,又用军用头盔椿米,煮了一大锅还带着毂的香饭,狼吞虎咽地吃了,又喝足了水,这才成功地攀越那座峭削斜陡的大山。当时,由于洪华民同志病了,无法跟上队伍,不得已留在路上,他那把枪交由我代背,另又掮了我自己的一把,沉重负荷,却能够爬越那么高又险的山岭,实不可思议。
又有一次行军途中从山头向下看到水牛,大家请示队部要牵水牛来杀以充食粮,但队部方面,认为水牛不可能无主,是农民老百姓所有,如未经其同意而杀掉,违反着群众纪律,现在回忆起来,当时队部的决定,似乎太过呆板,根本部队战士都快饿弊了,还讲究教条,实在没有灵活运用政策。
舍了水牛继续上路,第二天又发现了马,也是从山头上遥望下去,两三匹马在社里外徘徊,派了侦察员下坡去查探,原来这村庄也受到日军围剿,村民逃亡四散,不见人影,队部再也无理由阻止,于是各班派人磨刀杀马劈柴生火大锅煮马肉饱餐一顿,剩下了不少晒干收藏起来,在接下去数天中一直就以此为食粮,但马肉晒干并没有加盐,吃后又喝冷水,弄的大伙沿路泻肚子,无一幸免。
在廿六天的过程中,虽然没有遭遇敌人,也未发生过战斗,但行军千辛万苦,挨饥忍饿而外,还得承受其他折磨,在深山树林内,气候潮湿,路上水蛭很多,有两三寸长,脚步一慢,即爬附人体皮肤上,无恙无痛紧粘着,待到发觉时已被吮吸去大量鲜血了,还有一种草刺,十分尖锐厉害,不管脚皮多厚都扎得进去,一经刺入,十分疼痛难受。
南征路上,露宿餐风,已习惯成自然了。这一天几乎整天倾盆大雨,大伙全身都湿透。黄昏时分,雨稍收敛,队伍来到一处群山环围的峡谷中,有一条长长干涸的沟渠,有的地方深有两三米,遍佈大小光洁石头,队部即决定,在此歇息过夜。大家虽然饥肠辘辘,但没有喫的东西,只好在沟底找一小水漥泉流,用手掬饮,喝够了各找安身处所,大都爬上选择的大石头上,互相倚靠而眠。
半夜过,朦胧中仿佛听到淙淙水声,突然哨兵大声呼叫,催促大家惊醒,赶紧起身逃离水沟,相继跳上岸。原来是山洪爆发,大水从上流汹涌冲下,如万马奔腾,猛不可挡。幸而队伍一向纪律严明,行动敏捷,才逃得此难,未损失一人。
二十六天长行军路上发生的事情非常多,实在难以一一忆述,沿途风寒饥饿,奔波劳累。队伍伤病累累,其中有几位情况沉重,无法跟随队伍继续前进,万不得已,只好分给他们一些钱和药材,掉留在途中碰运气了,在茫无人迹的深山树林里,如非碰到救星,是凶多吉少,这些战士大部分因而牺牲,其中有我近身战友洪华民,郑马成,蔡志奋,其他的都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
南征队伍经历千辛万苦,最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暂时驻扎在拉银那省北山寒社的白智山头。由于廿六天的长行军,长途跋涉,露宿餐风,经历艰难险阻,全队指战员身体极端虚弱,患病者占三分之二,急需休整,因此队部即速安排将部分伤病员遣返岷市就医疗养。
不久,敌人又来了一次包围扫荡欲把华支队伍加以消减。出动飞机大炮,装备精悍的大军,把我们包围起来。不过南吕宋地区山林绵恒起伏,树木茂密,地形更与隐蔽,况且华支队伍有丰富突围经验,因而全体指战员配合冲出敌人封锁线,迅速翻过白智山头,经越仙安顿吽山头,顺利转移到地耶描示省马雨万社与三巴乐社交界处,到达东部太平洋海岸,但见海天辽阔,波浪滔滔,大家畅快地洗了海浴,长期受敌人追击围攻的紧张顿时消除,精神大振,一致立誓,要在南吕这里打个漂亮的仗,予敌人沉重打击。
在南吕的抗日游击队和什牌军很多,有美菲军(USAFFE),菲学生军(ROTC),菲人民抗日军,马京部队(MAKING),安礼逊部队(ANDERSON)以及其他等等,名堂繁多,良莠不齐,各自为政,互相之间又因种种矛盾不时发生摩擦,争执对抗,华支处身其间,很难讨好。
为了搞好同各路游击队的团结工作,华支必须有自己的独立性。虽然菲律宾人民抗日游击总部从来不干涉华支的内部事务,但华支在体制上还是菲人民抗日军属下的一支队伍,因故特由抗护会惠主席许竟成同志和民抗军司令部商议,根据当时形势发展要团结各友军,必须保持华支的独立性才能有助于抗战工作,终于得到菲民抗军司令部完全同意这建议,于是华支不再称为四十八支队,不纳入民抗军编制而正式命名为菲律宾华侨抗日游击支队而成为独立组织。
以后就成功与各友军取得协调,建立联合抗日指挥部,这一措举,对于以后南吕宋地区整体抗日游击活动起了绝大作用。
为了适应南吕宋地区当时形势,我们队伍又作一次精细调整,把一批人调返岷市活动,我也在这批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