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济的韧性与底气（2025年终特别报道）

对话嘉宾

张宇燕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

罗伯特·劳伦斯·库恩 美国库恩基金会主席

陈凤英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

翁诗杰 马来西亚亚太“一带一路”共策会会长

刘元春 上海财经大学校长

马哈茂德·乌尔·哈桑·汗 巴基斯坦南亚与国际研究中心主任

亚西鲁·拉纳拉贾 斯里兰卡国际问题专家

山东港口青岛港。张进刚摄（新华社发）

图为2025年6月，外国嘉宾在世界经济论坛第十六届新领军者年会（2025夏季达沃斯论坛）现场交流讨论。 新华社记者 李然摄

图为2025年11月，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总干事瓦罗瓦娅（前）在“人工智能 团结共治”高级别对话会前与机器人握手互动。 新华社记者 连漪摄

图为今年5月，带着行李箱的外国客商在浙江义乌国际商贸城准备采购样品。 新华社记者 陈朔摄

人类经济社会的每一次前行，总是在困境中探寻机遇、在动荡中找寻平衡。
即将过去的2025年，世界经济在缓慢复苏、温和增长与高度不确定性交织的发展进程中，展现出难能可贵的韧性。面对地缘冲突持续、全球供应链产业链遭到冲击等困难与挑战，全球科技创新催生发展新动能，全球绿色转型步伐不断加快，全球南方国家进一步深化南南合作，为世界经济注入稳定性和正能量。
更令人欣喜的是，面对复杂严峻的外部环境，中国经济顶压前行、向新向优发展，展现强大韧性和活力，成为世界经济的“稳定锚”。
2026年即将到来。世界经济前景如何？风险几多，机遇又在哪里？中国经济将提供怎样的信心与确定性？
本报邀请多位中外经济学者，共同解读世界经济2025年成绩单与2026年新展望。
2025年，世界经济整体表现如何，呈现怎样的亮点与看点？
◇冲击与韧性◇
☆2025年，在多重冲击之下，世界经济展现出令人印象深刻的韧性，具体表现为防范风险能力、自我修正能力以及各国政策预期性明显上升
☆2025年，世界经济在不确定性中实现温和增长，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成为2025年全球增长的主要贡献者
【观察】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12月发布最新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25年和2026年全球经济增速分别为3.2%和2.9%。报告认为，扩张性的宏观政策导向、市场对新技术的积极预期以及人工智能相关领域带动的贸易和投资增长，共同支撑了全球需求。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认为，面对规则和政策的大幅波动，世界经济在今年上半年实现了充满韧性和活力的开局，但随着韧性表现背后的支撑因素逐渐褪色，当前世界经济正在显示出增速温和放缓的迹象。
【解读】
陈凤英：2025年，在多重冲击之下，世界经济展现出令人印象深刻的韧性，具体表现为防范风险能力、自我修正能力以及各国政策预期性明显上升。
尤其是面对美国政府关税政策的负面冲击，各国纷纷采取贸易多元化等应对举措，进行自我防御。同时，从国际经济关系调整层面来看，主要大国之间保持相对顺畅的沟通。全球层面的贸易、投资都未中断，经济全球化逆风前行。人工智能对世界经济起到一定的拉动作用。在此背景下，国际社会担心的衰退没有发生，世界经济整体表现好于预期。
罗伯特·劳伦斯·库恩：2025年，世界经济呈现“脆弱的韧性”。年初，由于企业普遍预期美国政府可能加征关税，因此提前进行贸易活动，推动了经济强势开局。随后，随着财政支持力度减弱和限制性货币政策生效，增长势头逐渐放缓。
刘元春：2025年，世界经济充满韧性的原因在于：一是中国全面抵制，使美国滥施关税的影响大打折扣，中国成为经济全球化的中坚力量；二是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比预期更有弹性和韧性，特别是中国高科技引领的新贸易，已成为全球贸易体系深化和稳定的新力量；三是多国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积极的货币政策，对冲美国贸易霸凌、封锁政策；四是科技创新是重要力量，其中中美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投资表现尤其突出；五是一些暂时性的因素，主要是贸易和投资的前置效应与库存管理战略。
翁诗杰：总体而言，2025年世界经济在不确定性中实现温和增长。其中，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经济增速预计将继续领先于发达经济体，成为2025年全球增长的主要贡献者。面对地缘政治压力、关税被用作武器等不利影响，东南亚的出口导向型经济体呈现出供应链多元化的新趋势。数字经济、绿色发展、能源转型、人工智能和半导体等新经济驱动力，将促进更多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创造新的经济发展格局。
马哈茂德·乌尔·哈桑·汗：2025年，经济全球化与国际合作进程遇到阻力，全球供应链与物流运输遭受一定程度的破坏，对各国经济发展速度、生产效率和增长进程形成一定拖累。
在地缘冲突、区域对抗及零和思维等因素的影响下，预计2025年世界经济增长维持在3.1%至3.2%区间。国际贸易、航运、高质量工业化、投资及全球气候协同治理等领域的政策不确定性仍是主要隐忧。
2026年，世界经济前景如何，将面对哪些挑战与机遇？
◇挑战与机遇◇
☆2026年，得益于宽松的货币政策和全球贸易渐趋稳定，世界经济预计将迎来一个较为稳定的转型之年
☆世界经济走出困境的核心策略应聚焦技术进步和自由贸易这两个关键领域
【观察】
高盛集团在日前发布的《2026年宏观展望：增长稳健、就业停滞、价格稳定》报告中预计，2026年全球经济增速为2.8%，高于市场普遍预期的2.5%。报告认为，世界经济将在2026年保持稳健扩张，但劳动力市场仍将相对低迷，同时通胀将逐步回落至各国央行目标水平。
野村证券日前发布的野村全球宏观经济展望报告预计，人工智能驱动的投资热潮以及更具支持性的货币与财政政策将在2026年持续推动世界经济强劲增长。
【解读】
罗伯特·劳伦斯·库恩：对于2026年，专家的普遍共识是，全球增长率预计会稳定在3.1%至3.2%的“温和增长”区间，世界经济将迎来一个较为稳定的转型之年，这主要得益于宽松的货币政策和全球贸易渐趋稳定。
分析普遍认为，未来的经济复苏将更多依赖经济结构的调整，而非单纯的周期性回暖。当前，最大的不确定性来自人工智能（AI）。其影响引出几个核心问题：AI能否真正提升生产率？是否会加速失业？AI对股市的提振作用能否持续？
张宇燕：将经济问题政治化，是当前世界经济面临的一大问题。美国政府滥施关税，完全偏离世贸组织基本原则，对世界经济的负面影响已经开始显现，未来几年还会不断加深。同时，一些对世界经济长期发展构成威胁的因素，如环境和气候变化问题，正逐渐成为短期挑战。
在面对危机和挑战的同时，我们也看到机遇的出现：
一是新兴要素不断涌现，如科技的快速发展，尤其是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人工智能的发展犹如一把双刃剑，既蕴含着推动社会进步的巨大潜力，也可能带来不容忽视的负面影响。但总体上看，技术进步，特别是人工智能的突破，为人类社会的未来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
二是长期来看，逆历史潮流、逆经济规律而动的政策，终将难以抵挡经济规律的力量。对自由贸易的抑制，对经济全球化的倒行逆施，违背了经济发展的基本规律。从某种意义上讲，逆全球化政策像一个弹簧，把它压得越紧，释放时的反弹之力就越大，因此不妨将其视为未来世界经济发展的契机。
探讨世界经济如何走出当前困境时，核心策略也应聚焦技术进步和自由贸易这两个关键领域。
刘元春：展望2026年世界经济形势，面临几大挑战：一是美国政府关税政策的不确定性；二是中国科创所带来的竞争力，能否成为持续助力全球南方国家和新兴经济体科技创新发展的新生力量；三是如何破解和应对新技术引发的金融风险，如何促使人工智能投资泡沫转化为稳定增长，实现“软着陆”；四是面对复杂局面时，各国能否真正推行结构性改革，并对财政赤字进行有效调整。
亚西鲁·拉纳拉贾：世界经济增长动能正从短期的韧性修复，转向更深层次的结构性调整。与2024年至2025年主要由抗周期性韧性拉动的增长不同，2026年的增长将更多依赖结构性变革。这一转型，突出表现在全球增长动力发生结构性变化。受人口老龄化与高债务制约，发达经济体的增速普遍将放缓。发展中经济体则有望继续保持高于全球平均水平的增长率。此外，数字化与绿色创新等技术进步，日益成为推动全球增长的关键因素。然而，这一转型进程也发生在较高的地缘政治与经济不确定性之中。
中国经济对世界经济贡献如何，又将注入怎样的信心与动能？
◇稳定器与确定性◇
☆“十五五”规划建议特别提到高水平对外开放、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特别是自主开放和单边开放，这是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和发展具有很高责任感的突出体现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相关部署反映了中国经济的信心、政策的清晰度以及焕发的新动能
【观察】
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近日表示，尽管面临多重冲击，中国经济仍展现出显著韧性。得益于中国政府推出的一系列宏观政策举措等因素，IMF决定上调2025年中国经济增速预期。
欧洲《现代外交》网站刊文称，中国在2026年对全球发展和世界经济的贡献将主要体现在四大方面：一是产品供给，中国将继续作为以先进技术为核心的“世界工厂”为全球提供支撑；二是需求拉动，中国将持续为其他经济体提供关键市场支持；三是知识与技术转移，通过对外投资与合资合作积极推动全球技术发展；四是支持可持续发展，聚焦清洁能源与绿色产业。
【解读】
张宇燕：中国强调推动建设一个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经济全球化，就是让更多国家普遍享受到全球化的好处。“十五五”规划建议特别提到高水平对外开放、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特别是自主开放和单边开放，这是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对世界经济增长和发展具有很高责任感的突出体现。
陈凤英：今年年初公布的中国政府工作报告提出，2025年中国经济增速预期目标为增长5%左右，这给世界经济提供了重要的底气。从年初到年末，中国既在宏观层面出台一系列政策举措，又在微观层面加强落实部署，推动经济持续回升向好。以DeepSeek为代表的中国大模型引起全球关注、中国原创动画电影《哪吒2》在世界各国掀起热潮、中国创新药“出海”步伐持续加快……2025年，中国在科技、文化、医疗等领域都实现突飞猛进的发展。
亚西鲁·拉纳拉贾：2025年，中国经济展现出强劲韧性，成为世界经济至关重要的稳定器。中国高技术产业与绿色产业的持续升级，有力推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发展。同时，中国稳定的进口需求为贸易伙伴特别是亚洲地区与全球南方国家带来了广阔的市场机遇与增长空间。
中国持续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与各项改革措施，着力培育民营经济、持续优化营商环境，为跨国企业注入信心、促进直接投资。特别是在全球经济增长乏力、不确定性上升的背景下，这些举措尤为重要。
罗伯特·劳伦斯·库恩：中国正以务实态度推进2026年的经济工作。中国已明确将扩大内需列为2026年的工作重点，这释放出强化内需驱动的重要政策信号，也令人对中国2026年经济前景持有信心。
国际社会普遍认为，中国有望在引领全球绿色转型中把握重要机遇。通过向世界提供技术先进、成本可控的绿色基础设施与解决方案，中国不仅能支持全球能源转型，也将为自身开辟新的增长空间。
马哈茂德·乌尔·哈桑·汗：中国日前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了稳中求进的工作总基调，聚焦于提升经济发展质量和效益。会议部署了八项重点任务，反映了中国经济的信心、政策的清晰度以及焕发的新动能。
翁诗杰：2026年是中国第15个五年规划的开局之年。从“十五五”规划建议可以看出，中国已做好充分准备，以应对当前国内外各种挑战。在努力满足国内市场需求的同时，中国的经济增长将更加注重质量，高科技制造业、绿色发展、新能源和人工智能相关产业将在出口领域占据主导地位。（本报记者 严瑜 彭训文 林子涵）
《人民日报海外版》（2025年12月25日 第 06 版）